全球高利率趨勢的隱憂

文：林俊宏（逢甲大學財經法律所教授兼公司治理中心主任）

走過高通膨所造成的景氣低谷，各界預測2024年全球經濟將逐步緩升，但相對經濟成長走緩的中、美兩大經濟體則將拖慢景氣回溫速度。目前狀況表現出通膨再降，降息有望，但短、中期不會回到過去低水準，因此通膨仍是影響當前全球經濟的主要因素，也影響全球央行的利率決策。為了不使通膨進一步惡化，即使不進一步升息，維持高利率是必要的，所以全球將迎接一個相對高利率的時代，而伴隨全球高利率發展趨勢，隱憂也逐步浮現。

一、高利率引發景氣波動及經濟衰退？

過去因經濟全球化，企業長期佈局國際專業分工，但在美中貿易對抗下出現變化，再者於2021年的新冠疫情與2022年的俄烏戰爭影響下，更使得全球供應鏈大亂，所引起的一連串堆高成本效應，促使全球各國因此飽受通膨之苦，特別是低所得的開發中國家所受影響最深。為了打壓通膨，美國聯準會於2022年啟動升息政策，將基準利率從0%-0.25%快速拉高到5.25%-5.5%，創二十多年新高，在美國推波助瀾下，各國央行也快速進行暴力式升息，但高利率較易導致金融波動及經濟衰退，在以高利率抑制高通膨的雙面刃疑懼下，市場大多認為美國聯準會在2023年底會告別升息循環，甚至有可能降息，但事實上美國仍持續維持高利率，所以目前看來美國聯準會預計實施更長期的高利率政策，降息速度比市場預期還要慢，由於美國實質利率仍然高於歷史水平，保留降息空間，除非美國衰退幅度大到出現系統性金融風險，否則美國聯準會不太可能在停止升息後馬上降息。

此次通膨居高不下，各國貨幣政策大都以持續升息作為對應，但全球性通膨是全球巿場供需結構性的改變，不是透過持續升息降低需求就能解決。為打壓通膨而祭出的高利率政策，不僅影響民眾購買力，也降低企業的投資意願，若持續升息而通膨未明顯改善，可能使經濟出現衰退。高利率對於負債較高的政府、企業和民眾來說，可能帶來違約風險，對金融市場造成壓力，各國央行也將面臨是否應繼續維持高利率的兩難局面。因此，除非通膨進一步明顯拉高，否則美國聯準會應該不會再進一步升息，而會相對維持高利率一段時間。對大多數經濟體而言，當前的經濟現象就是處在「雙高率」的局面，也就是高通膨率與高利率，是影響2024年全球經濟的關鍵因素，由於高利率限制經濟發展，包括因貸款利率上升抑制民間消費動能、家庭儲蓄持續耗竭，高利率也對企業籌資帶來挑戰，因此市場對於全球經濟是否能夠在高利率下維持增長感到懷疑，但隨著時間推移，全球經濟展現出其韌性，即便在高利率環境中仍然繼續增長，預測全球經濟增長速度可能呈現先緩後升的趨勢。由於經濟緩勢增長，巿場預測美、英、歐等主要經濟體升息循環將告一段落，強勢美元不再，而亞洲貨幣止貶。不過，因通膨數據仍未大幅改善，利率可能不會回到過去低水準，而繼續維持高檔。

二、高利率加劇地緣政治危機？

2024全球有超過40場重大選舉，包括臺灣、 美國、印度、印尼、墨西哥、俄羅斯等，許多國家將迎來新任元首與政局，政治版圖的變化也可能對市場產生意外的衝擊。2024持續發生地緣政治角力導致的戰爭風險，包括俄烏及以哈戰事。地緣政治緊張加劇、產業製造及運輸成本大增，導致高通膨率與高利率雙高局面，高利率也成為重塑地緣政治風貌與產業前景的變數之一，也考驗各國如何共同面對區域戰事、地緣政治、氣候變遷淨零轉型等諸多挑戰。

觀察國際經濟情勢，美國和中國大陸這兩大經濟體皆面臨消費及投資不利因素，美中兩大經濟體成長走緩，導致全球經濟回溫速度緩慢，國際貨幣基金已下修全球成長率到3%以下。因此，即使歐洲和其他新興市場表現將有所改善，仍不足以抵消美中的疲軟局勢，從美中貿易戰到新冠疫情，製造業供應鏈多元化帶動全球貿易結構質變，特別美國聯合其他盟友在對中國在高科技圍堵上，導致臺、日、韓廠的部份中國產能回流母國或外移東協，企業也重新進行全球佈局而減少出口中國、增加出口美國，原本中國身居世界工廠的角色，在美中對抗企業重新佈局下，中國出口歐美各國也大減。由於2024年通膨降溫，維持高利率的理由不再，亞洲地區有望迎向新局，例如通貨緊縮20年的日本，在1月退出負利率政策後，7月可望擺脫零利率，正式啟動升息，韓國及臺灣也有實施微幅降息的空間，由於兩國內需穩定、外銷日穩，經濟呈現穩步復甦的腳步。但在全球企業板塊重新挪移中，東協無疑是最大贏家，大量接收來自中國大陸的產能，且出口美中兩國都有增加。展望未來，中國產能規模仍然最大，只是重要性分散到其他國家。至於印度則是唯一成長超過6%的主要經濟體，成為全球亮點。

三、高利率影響企業投資意願？

2024全球經濟微幅成長，表現出全球景氣止跌回溫，通膨續降但利率維持高點的發展樣貌。影響2024年全球經濟成長因素包括區域戰爭持續惡化、原物料及運費價格上漲、中國房地產復甦緩慢、全球央行貨幣政策走向未明等問題。全球經濟增長主要歸因於各國財政補貼以及企業藉由發行債券籌措資金，成為經濟發展的動力，包括美、歐等主要央行貨幣緊縮的累積效應、全球供應鏈及中國復甦力道，均是左右全球景氣的關鍵。目前逾半數企業看好2024全球經濟景氣與投資環境，認為包括匯率、利率及地緣政治衝擊均有所好轉，因為一有風吹草動，微幅成長就很容易隨時被抵銷，各國企業僅能盡最大努力維持營運穩定。當前地緣政治、戰爭、氣候變遷或多或少將增加成本減少全球供給，若全球的勞動參與率與勞動生產力能夠增加，全球將迎來經濟仍有小幅成長而通膨降溫的最好狀況。

受到俄烏戰爭及出口動能疲軟影響，市場消費不佳，由於民間消費保守甚至悲觀，導致產業消費需求疲弱，尤其在國際油價推升下，製造業成本支出增加許多，但政府積極提出各項優惠補助，以推動產業發展，除了達成刺激市場消費目的，也促使民間消費支撐2024年的經濟成長，因此在高利率影響下，企業主仍可期待一定的消費力道。企業亦需考量產品售價問題，由於遇到國際間減碳要求、疫後缺工及運輸成本調高等因素，帶動物價上漲，雖不至於持續大幅攀升，但累積的物價上漲率將持續影響需求。再者，高物價將使得消費成本增加，而高利率使得購買耐久財的機會成本變高，最終將影響消費支出和全球貿易，也使得經濟表現持續疲軟。因此無論企業如何加速因應，但地緣政治、戰爭、氣候變遷都將墊高過去沒有發生過的必要營運成本，亦使企業營運方需考量新的投資風險。

四、高利率與臺灣經貿前景

臺灣經濟在疫後復甦將取決於國際市場需求及通膨控制，近期國際間打壓通膨已見成效，預期對臺灣經貿將呈現外需回溫、內需穩健之態勢，科技需求更可促進外銷動能，內需則由於民眾可支配所得增加，有助增加消費成長動能。由於臺灣經濟成長主要仰賴消費與投資支撐，因全球經貿復甦、產業庫存恢復常態、新興科技應用持續擴展、出口及投資動能可望回溫，當庫存消化到合理的水準時有機會帶動全球景氣時，全球通膨將放緩、開始降息時，臺灣產業將受惠，有助臺灣對外貿易的穩定表現。但高利率的持續維持仍將影響臺灣經濟表現，高利率所引發的外部干擾因素則須持續留意，例如全球消費性電子等終端需求不足，或低迷的中國大陸房地產市場將連累臺灣向對岸的出口表現等。

就產業面來看，臺灣做為全球半導體產業的重要樞紐，其經濟前景與全球科技需求緊密相連，因此臺灣2024年經濟成長復甦將取決於科技業前景，但高利率可能影響企業投資意願，從而抵銷經濟復甦火苗。全球製造產業，特別是在半導體和消費性電子領域均經歷負成長。資料顯示2024年將有機會從低谷中反彈，臺灣供應鏈可能會成為最大受益者，目前許多企業及廠商蓄勢待發，不少企業也計劃抓緊時機逢低加碼投資，臺資企業對全球經濟前景最擔心的是地緣政治風險加劇、美中科技戰效應擴大、美國高通膨帶動高利率，以及美元波動劇烈引發亞幣大幅震盪，這都將導致消費需求疲軟、庫存去化不易而使企業獲利衰退，這些都是我國廠商應該優先關注的方向。

因高利率導致全球經濟成長具有不確定性，而受到全球經濟環境不確定性的影響，對臺灣經貿前景也構成挑戰，因此如何積極回應，並進一步擴展與他國貿易夥伴的合作，以減輕對單一市場的依賴，就更形重要，我國政府則應爭取與主要經貿夥伴簽訂經貿協定，簽訂與否代表是否能與其他競爭對手如韓國等享有同等關稅優惠，當然也攸關臺灣經濟表現，以高度依賴出口的臺灣而言，臺灣若能加入CPTPP，擴大「臺美21世紀貿易倡議」內容，也就是除現有協議內容外，增加農業、勞工等更多議題，並與美國政府進行關稅協商，將此協議擴大為更接近自由貿易協定的形式，都將有助臺灣與全球經貿作更深的連結。